守護磁州窯的故事(二)——劉立忠口述史
多年來我已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個月抽出兩三個星期天,到古窯址上轉一轉在我青少年時期,就是遵循這條思路,為掌握謀生之道而學習手藝我是自從進入陶校以后啊,就立志要為研究磁州窯瓷器的歷史而奮斗終生的那時我早就選了項了,這一輩子是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我的,我就走自己的路魏之瑜先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師之一,矢志不移地從事磁州窯研究事業(yè)是我對他最好的紀念方式想到師傅時常的囑托,心中暗暗思索,決不能讓古老的國粹級文化遺產(chǎn)在我的手上斷了香火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它給延續(xù)下去。
從陶校到陶研所
我那個組的工作就是畫鏡子的,叫電刻組,我到制鏡社就做畫工。整個制鏡社電刻組有十幾個人呢。有三位老師傅,其中一位是民間藝人;另一位技術很高,但是小資本家出生,手藝很好,但不受器重,因為還戴著“小資本家”帽;還有一位就是孫師傅。
在學習畫玻璃鏡子期間,鏡子上鮮明華麗的紅花綠葉,那些傳統(tǒng)的民間著色手法深深地吸引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涂涂畫畫挺適合我的,它們對我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于是利用業(yè)余的時間,著迷地學習。單位離我家只有500米遠,一吃過晚飯,我就回到單位,借車間的燈光整理、臨摹各位師傅的畫稿。眾師傅也很喜歡我這個愛琢磨的孩子,其中孤身一人住在廠里的孫師傅更是關注我的一舉一動,時常翻看我整理、臨摹的畫稿。他帶著度數(shù)極深的近視眼鏡,常常靜靜地站在我的身邊。一天晚上我在臨摹畫稿時,他看后對我說:“小劉呀,要想學好畫畫,最好還是先學會素描,它是任何繪畫的基本功課,最能鍛煉造型能力。”孫師傅學過素描,是搞雕塑的,他與師傅來自延安,在晉冀魯豫烈士陵園里做雕塑的,孫老師一直在他手下工作。制鏡社當時要做一批石膏兒童玩具,他懂石膏翻模,所以就把他調到這兒來了。從那以后,我便隨孫師傅開始學習素描基礎。為了提高我的繪畫水平,他帶我到公園寫生,并堅持讓我在市文化館上業(yè)余美術學習班。為使我獲得更好的、更正規(guī)的教育,他最終把我送進了考場,使我這個已在社會上闖蕩了近五年的浪子再次回到了課堂。在前往考場的途中,經(jīng)過邯鄲陶瓷總公司銷售門市的櫥窗,他指著那黑白分明的龍紋梅瓶對我說:“磁州窯是咱們邯鄲一寶,值得學習并發(fā)揚光大的。”這是“磁州窯”三個字第一次映入我的腦海。幾十年來,他的身影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正是他那老皴的雙手和深陷的雙眼,把我引向了光明,我十分懷念和感激我的啟蒙老師:雕塑家孫玉純先生。其實我當時離開制鏡社的時候,原本還想著回來能把鏡子再畫好點呢。
老瓷片描繪
1964年6月底我乘火車來到彭城古鎮(zhèn),進入邯鄲陶瓷工讀學校美術班① ,再次開始了學生生活。跟我一起入學的同學中,有許多位都是曾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數(shù)年,然后又重新入學的。其實那時我們學校也剛剛籌建,1964 年招第一屆,我是第一屆的。我們都十分珍惜這千載難逢的機遇,如饑似渴地吸收著書本上的知識,刻苦地練習各種繪畫基礎功課,半工半讀的校園生活真可謂爭分奪秒,從早課到晚自習絲毫不放松,然后是大量地實踐,下工廠、進車間實習,一心想做一名有知識、有文化的勞動者,這可以說是我們當時共同的追求目標。
全家福(攝于1967年,劉立忠時為陶瓷工讀學校三年級學生)
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可以掏心窩子講,我也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干什么的。我當時收集了一些瓷片,為了防止混亂中把瓷片弄丟了,怎么辦呢,我把它藏到了一個廢棄大窯灰渣灰坑底下,但最后灰坑被填了泥土,再也取不出來了。我所學的專業(yè)學制是四年,但實際在不足兩年的正規(guī)教育之后,學習便中斷了。但是在校學習期間,有幸參加了國家輕工廳在我校開辦的“華北地區(qū)陶瓷藝術創(chuàng)新、設計輔導班”,聆聽了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陶瓷系教授梅健鷹先生的授課,有關磁州窯那段精彩的講述促使我萌生了為家鄉(xiāng)的瓷區(qū)工作,挖掘傳統(tǒng)磁州窯陶瓷藝術、技藝的理想。校長汪洋先生在校慶一周年大會上的講話,可以說對我一生的擇業(yè)產(chǎn)生了決定性的影響,更加堅定了我為磁州窯奮斗終生的理想。汪洋先生說 :“我們所辦的這所學校,就是要為陶瓷事業(yè)培育新型的有用人才,你們應當成為聽黨話,有知識,能動手,能研究,善管理,又紅又專的企業(yè)骨干與中堅力量,為邯鄲瓷區(qū)、為磁州窯爭光。”我被這些話深深地鼓舞。汪洋校長是建校以后 (1965年)從礦務局調到學校的,跟他差不多調到學校的還有朱進老師,他是我們的美術任課老師。我們的美術任課老師一共有六個人,他是其中之一。朱老師畢業(yè)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陶瓷系,比魏之騟先生低兩屆,被分配到研究所做瓷器。朱進老師與魏之騟先生都接受了同一種教育,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恢復磁州窯。他們在實踐中非常注重收集古瓷片,無形中也把我們引到這條路上來。在朱進老師的引導下,我每逢星期日就到彭城七大渣堆上尋找磁州窯瓷器殘片,觀察、收集和整理它們,這一干就是幾十年。
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陶瓷系主任梅健鷹
1968 年秋,以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名義,我和同學們被分配到邯鄲陶瓷四廠當電工。前面講過,我曾一度很認真地學習數(shù)學知識,準備當好一名電工,但因我在陶瓷公司中是文娛演出的活躍分子,耗費了幾年時間。這期間,因遇到“深挖洞、廣積糧”的戰(zhàn)備工程,古鎮(zhèn)到處都在挖地道、防空洞,正好把建筑房基下壓著的、看不見的古代磁州窯文化層大量地發(fā)掘出來,所以我那幾年的“業(yè)余工作”便是串街道,鉆地道,撿瓷片,標地層,也算是有收獲。1970 年后,“文化大革命”的熱潮回落,發(fā)展經(jīng)濟、尊重知識、重視人才成為社會共識,報紙上專業(yè)歸隊的呼聲漸濃。
俗話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在歸隊之前,其實我與劉增科等幾位要好的同學已經(jīng)在自辦的學習班里共同學習了近半年時間,隨時準備祖國的再挑選。大約在 1972 年前后吧,那時我們就開始在探索以后要干什么了,我們幾個同學曾經(jīng)想著開始畫畫吧,畫歷史畫,歷史長卷吧,以邯鄲的某一處——叢臺公園——以它為中心點,按照風俗畫《清明上河圖》的構思記錄一下當時的廠礦,當時的現(xiàn)狀,就想著用繪畫去記錄那個階段的社會面貌,幾個同學在一塊兒謀劃,但最后沒能實施,因為大家都在工廠上班,有的在處對象,有的有公干,雖然沒有謀成,但最后辦成了個學習班。但這個小組還是比較松散的,沒有專門的老師,后期再辦的時候就有老師了,這個班是我們幾個同學自發(fā)組織的,它的作用很大。我們申請歸隊后,經(jīng)過統(tǒng)一考試,入圍了,有幸成為第一批以“專業(yè)對口”名義被調入邯鄲市陶瓷研究②所的工人。
邯鄲市陶瓷研究所是河北省的重點研究單位,邯鄲陶瓷藝術界的名師吳興讓、丁德、劉忠鴻、佟步周、魏之騟、李允忠、魏鴻賓等都在那里任職創(chuàng)作。我在學生期間就多次造訪并聆聽過所長吳興讓老先生的授課。陶瓷研究所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就有一個基礎??谷諔?zhàn)爭時期,我黨在華北地區(qū)成立了晉冀魯豫抗日根據(jù)地,1945 年在邯鄲設市,晉冀魯豫邊區(qū)政府所在地也設在邯鄲。為了充實邊區(qū)政府的收入,解放彭城以后,首先提出來要恢復工業(yè),華北局工業(yè)廳派劉雨辰廳長直接來指導恢復彭城陶業(yè)的工作,建立了一個研究所。具體負責建立研究所的人是我的師爺吳興讓,彭城人士,自幼入室傅老子家學徒,日本入侵后,隨我黨入山西長治辦窯業(yè),1945 年彭城解放后,因為邊區(qū)政府要恢復彭城工業(yè)回來了。他,加上葉老總的父親葉麟趾③,還有搞工程的兩位工程師等人,創(chuàng)辦了彭城陶業(yè)第一批國營工廠,并組織了國營粗瓷改細瓷生產(chǎn)的實驗,這個實驗場所最早就在彭城街的香瓜窯,然后發(fā)展成一個邯鄲市的研究所,最后發(fā)展成河北省的一個重要的陶瓷材料研究所,它和唐山的研究所構成了華北地區(qū)陶瓷研究的情報站。這個所主要探索新材料的研發(fā),以及新材料研發(fā)以后的裝飾。這個所大約在1993 年變成了陶瓷研究院。一直到如今,它還有一個留守處,因為國營的單位都倒了以后,我們研究院也就散了,散攤子的時間實際上是 1996 年,事實上中間還成立過一個陶瓷研究所,是陶瓷公司另外成立的一個,地址也在這個陶瓷研究院院內,但也沒有幾年光景,到 1996 年一改制就都沒了。
師爺吳興讓
老師魏之騟
師傅魏鴻賓
話說當時能夠分配到那個研究所工作,真有一種一步登天的感覺,何況還是分配到美術室的仿宋瓷小組,與我理想中的職業(yè)是那么契合,真的是腳踏實地的專業(yè)對口了,從此翻開了我一生夢想的新篇章。我是自從進入陶校以后啊,就立志要為研究磁州瓷器的歷史而奮斗終生的。我原先不打了好多年的基礎嗎,那時我早就選了項了,這一輩子是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我的,我就走自己的路,閉著眼睛一股腦走到黑,至于生活苦不苦,家庭能不能過下去,就像我媳婦兒說我,“你就不管我們死活,光顧你的瓷片子。”話雖這么說,但是她還是非常支持我的,沒有她的支持,我也做不下來。
上班報到的第一天,張會彬所長親自帶著我到仿宋瓷小組的洞式工作間,當著眾師傅④的面宣布:“魏師傅,你老嚷嚷要找一個得力的徒弟,我給你爭得一個名額,從今天起他就跟你學了。”魏鴻賓師傅摘下那用橡膠布護著眼鏡腿的老花鏡,以一種懷疑的眼神足足打量了我半天,突然發(fā)問:“小劉,你能坐得下來嗎?”我當時就愣住了,沒明白魏師傅的話有什么深意,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是傻傻的、重重地點了兩下頭。我心想,讓我試試吧,我肯定能坐下來,我來這里干什么來著,就是做這個的。在日后的工作、學習中,我用不怕苦、多干活、細操心、有眼色、刻苦學的行動,很快就打消了魏師傅心中的疑慮。魏師傅收了一個好徒弟,能跟他坐在這條滿是泥土的板凳上,一坐就是一輩子。現(xiàn)在回想一下,魏師傅當時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那時我特別熱衷于文娛活動,過于活潑,他怕我坐不下來、待不住,沒什么發(fā)展前途。
師傅名叫魏鴻賓(1919—1997),非常湊巧的是,家父亦名鴻賓,這真是緣分呀。師傅他高高的身段,額頭凸起,眼窩深陷,衣著平淡,面目慈祥,彭城人,出身于陶瓷世家,自幼隨父在窯場畫碗、盤等器物,1948年拜吳興讓為師,學習磁州窯傳統(tǒng)陶瓷燒制技藝。磁州窯的傳統(tǒng)手工藝到了他這里就是一根獨苗了,因此魏師傅當初迫切地想找到一個可靠的徒弟,把自己渾身的手藝傳承下去,而這樣的大好事也讓我給攤上了。師出名門哪,魏鴻賓師承吳興讓,吳興讓師承清末磁州窯陶瓷行會會長傅老子與畫師王凌云先生。傅老子、王凌云、吳興讓與趙國珍被尊稱為民國時期彭城磁州窯的“四桿筆”⑤,曾名噪一時、家喻戶曉。
民國時期的彭城磁州窯
解放前磁州窯作坊勞作場景
拜師學藝,不辱于師門。這種信念成了我源源不斷的動力,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不知不覺中,三年的學徒生活很快就結束了。三年間,在磁州窯洞式作坊內不問寒暑,不辭辛勞、吸收營養(yǎng)、自覺提升。真是“不下水不知水深淺,不學習不知習藝艱。”越學越感到自己的無知與不足,越深入專業(yè)越覺復雜,原來磁州窯傳統(tǒng)制瓷工藝及其藝術是一個龐大的系統(tǒng)。“臺上三分鐘,臺下十年功”,一點兒也不錯。我非常喜歡磁州窯裝飾繪畫時的那種生動流暢的線條,為了表現(xiàn)我所觀察到的印象,在初學的階段,有意地不按魏師傅那一筆一畫、十分清晰工整的畫稿繪畫,認為那樣的畫法充滿了匠氣,想用“飛筆”表現(xiàn)那流暢生動的感覺。魏師傅發(fā)現(xiàn)后很生氣地批評我,“不會走,就想跑,不摔死才怪哩!”但我不顧師傅所說的話,繼續(xù)使用“飛筆”,師傅毫不客氣地停了我手中的活,讓我別畫了,說:“你自己干的啥活兒,回頭再看看。”我停筆仔細觀看自己畫過的瓷坯,感覺用筆是“飛”起來了,可“飛”得有些離譜,不是流暢而是雜亂,不是巧妙而是浮夸,我覺得非常羞愧。師傅知道我有不服輸?shù)男愿?,就對我說:“小劉呀,師傅給你講個‘熟能生巧’的故事吧。道光年間,彭城鎮(zhèn)有個李秀才,寫得一手好字。每逢年節(jié)三十、初一直到十五,總是喜歡帶著學生到大街小巷挨門挨戶地看各家所貼的春聯(lián)。看那家的字寫得好,好在那里,講與學生們聽。一天轉到渣堆后的一處柴門前,趕緊召集學生來看:‘瞧瞧,這字寫神了,句子也有意思。’原來柴門上貼著上聯(lián)‘福壽福壽福’,下聯(lián)‘壽福壽福壽’,橫批‘福福福’。那字寫得飄逸、生動、飽滿、嫻熟,令人贊嘆不已。這時,從柴門內走出一老者,告訴眾人是他十三歲的孫子寫的。老者的孫子十歲那年拜一位畫工為師學畫碗盤,師傅見他年紀小,就隨手給他寫了‘福壽’兩個字當畫譜。那孩子按照師傅所教的畫譜,一畫就是三年。每天八百個盤子都要這兩個字,天天如此??!那就是摸黑寫也能越寫越神呀!這就是熟能生巧。”我這才明白師傅的良苦用心。只有將自己的活爛熟于胸,“巧”才會水到渠成,揠苗助長是要不得的,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練好基本功,一步一個腳印地跟師傅學吧。
工作中的劉立忠(攝于1976年)
師傅是永遠值得我尊敬的,他言傳身教,毫無保留地把他一輩子總結的經(jīng)驗、方法傳授與我,又對我實行嚴格的強化訓練,使我的水平迅速提高。我們師徒之間,感情如同父子一樣。學徒期間還有一位老師也是令我終生銘記的,他就是魏之騟先生。
恩師魏之騟先生(1935-1982),天津人士,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陶瓷系的高材生,梅建鷹先生的得意門生,身材高高的,臉頰瘦瘦的,常常圍一條灰色的圍巾,戴一頂鴨舌帽和一副小小的近視眼鏡 , 大煙袋總不離手。大概是1963或1964年,魏老師那時已經(jīng)從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畢業(yè),并留在陶瓷系當講師了,為了幫助陶瓷公司恢復磁州窯,國家輕工部部委同意陶瓷公司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去聘請一些人過去,在這個情況下陶瓷公司的老總葉廣成先生到學校去請人,于是魏之騟老師就應聘來到彭城。他到彭城以后,一直在陶瓷研究所美術設計室,就是后來我所在的那個室。陶瓷研究所有三大塊,美術室,工藝室,還有試驗廠。魏老師組織能力和感召力都很強,與工友們相處得很親密,經(jīng)常談笑風生,沒有一點兒知識分子和領導的架子。他是當代才華橫溢的磁州窯領軍人物之一,帶領大家進行磁州窯學術研究、藝術開拓與技術技藝創(chuàng)新,真是規(guī)劃有方。
圖案設計稿
做學徒那會兒,除了實踐指導之外,魏老師還經(jīng)常不失時機地給我講解磁州窯的裝飾規(guī)律和圖案構成理論等知識,使我認識到磁州窯傳統(tǒng)繪畫中牡丹花的花頭是具有穩(wěn)定性結構的,描繪花瓣的線與花瓣的面要對稱分布,線與線之間所形成的平面應該具有向心的特點等。通過魏之騟老師在理論知識上的指導與幫助,再加上從魏鴻賓師傅那里學習的磁州窯傳統(tǒng)技藝的實踐經(jīng)驗,我每天都感到有新的認知和收獲。魏老師還整理過很多有關磁州窯燒制傳統(tǒng)的技藝、技法和創(chuàng)新方面的探索發(fā)現(xiàn),并將它無私地公布出來,發(fā)表到陶瓷刊物上供大家學習和了解磁州窯。他經(jīng)常組織磁州窯的作品和新產(chǎn)品參加國內外的展覽、展示,對磁州窯在當代的宣傳和弘揚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十分惋惜的是正當魏老師為磁州窯規(guī)劃了更為宏大的發(fā)展藍圖時,卻突患重病,英年早逝,這真是天妒英才呀!但他發(fā)展磁州窯的理想與抱負我銘記在心里,我一定會追隨老師的足跡,堅定、勇敢地探索下去。魏之騟先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師之一,矢志不移地從事磁州窯研究事業(yè)是我對他最好的紀念方式。
2013年作品《白釉珍珠地有魚紋雙耳大蓋罐》
在單位的前輩中,還有一個叫李允忠的老師對我?guī)椭埠艽?。李老師額頭寬大,一雙深陷的眼睛里投射著超常的智慧。他性格孤傲、倔犟,辦事較真,也是常人所說的不合群,大家都叫他“老驢頭”。他與魏之騟老師同屆,但不一定同班。他們一起分配到美術室,魏之騟是室主任。李老師雖然不可能成為室主任,但在當時的環(huán)境里,他倆可能一直在暗地里較著勁兒的,都想著做出點什么,這種暗中較勁確實也促使他做出了許多出色的成績。他那倔犟的性格一上來,就能干出好多常人無法完成的成果。比如,他研究磁州窯古代高溫黑釉窯變的項目,一干就是好幾年。天目和玳瑁釉在他的不懈努力與實踐下,終于取得成果。后來他又把有色金屬鈦應用到磁州窯黑釉、厚釉系中,產(chǎn)生了用氧化焰燒成的流動花釉系列。嚴格地講,花釉系列是“老驢頭”“倔”出來的結果。
2009年作品
《紅綠彩欣欣向榮執(zhí)壺形罇》
我曾向李老師請教高溫窯變釉的著色、成色原理,他毫無保留、一股腦兒地就全交給了我,這項技術對我多年后在搞花釉壁畫時起到了決定性的指導作用,還記得有一回,我在設計繪制一套天目釉茶具時,李老師先是在一旁觀看,看著看著就徑直拿起鉛筆在我畫稿上的碗口和碗足上改了起來,只稍稍動了幾筆,那碗的靈動性一下就凸顯出來了。他說:“小劉呀!造型也是反映人性的,是有生命的,器物是有頭、有口、有身、有腳的,造型是隨著時代氣息發(fā)展變化的。”那些年,在研發(fā)與默默制作的過程中,有李老師在我身邊,心里就會覺得踏實,有靠頭。
①1958 年 9 月,峰峰陶瓷工業(yè)學校在彭城西大地(今邯鄲第十九中學院內)建立,1959 年更名為邯鄲市陶瓷工業(yè)學校,1961 年停辦。1964 年陶瓷公司在彭城新開路建立陶瓷職工學校,同年 10 月改為邯鄲市陶瓷工讀學校,“文革”期間處于停辦狀態(tài),1978 年恢復教學,現(xiàn)校名為河北輕工業(yè)管理學校,隸屬于河北省第一輕工業(yè)局。1980 年,陶瓷公司在陶校原址(陶瓷職工學校)另創(chuàng)陶瓷技工學校,1986 年遷至彭城鎮(zhèn)東山腳下至今。
②1976 年,邯鄲市陶瓷研究所仿宋瓷和高溫花釉實驗廠部分獨立出來,成立了陶瓷七廠(或稱藝術瓷廠),劉立忠被安排到藝術瓷廠工作,而陶瓷研究所在 1993 年則更名為陶瓷研究院。
③葉麟趾,中國陶瓷文化研究泰斗。1952 年應好友劉雨辰的邀請,受輕工業(yè)部委派前往彭城指導研制細瓷的開發(fā)和窯爐的改進,同行的還有弟弟葉麟祥,次子葉廣成。葉廣成來到彭城后,先在陶瓷學校擔任教師,后任邯鄲陶瓷公司總工程師,1985 年在他的組織策劃下,成立了磁州窯研究會。葉麟趾所從事的粗瓷改細瓷實驗,最終由其弟接著研制并取得成功,結束了磁州窯一千多年的粗瓷歷史。下文提到的葉喆民乃葉麟趾的長子。
④劉立忠的師承有兩個系統(tǒng),一個是學院的系統(tǒng),工藝美術師經(jīng)過嚴格、系統(tǒng)的學校專業(yè)和文化教育并取得相應的資格證書;另一個是民間的系統(tǒng),藝人按照傳統(tǒng)的習俗與老藝人締結師徒關系,并在他(們)的指導下完成一定年限內的訓練(通常是三年),出師后方能獨立從藝。文中劉立忠把前者稱為“老師”,后者稱為“師傅”。
⑤“四桿筆”指當時公認的磁州窯裝飾繪畫中最出色的四個代表性人物。其中磁州窯裝飾繪畫特指民間青花,因為那個階段民間青花是磁州窯最主要的產(chǎn)品,而不是裝飾白地黑花的瓷器。“四桿筆”中,趙國珍與其他三人的關系稍微獨立一些,但他的繪畫水平、作品影響程度以及作品數(shù)量均首屈一指。其他三人中,吳興讓是付老子所收年齡最小的徒弟。王凌云本來畫傳統(tǒng)水墨,在北京、天津一帶賣畫,由于辛亥革命的影響回到彭城畫廟。在畫響堂寺期間,吳興讓把他請到窯廠畫瓷器。吳興讓與王凌云的關系是亦師亦友。除王凌云外,其他三人都是磁州窯系統(tǒng)通過師徒傳承的方式培養(yǎng)出來的。王凌云、吳興讓、趙國珍三人在年齡上應當相去不遠。
(本文選自《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全集|劉立忠卷》)
【作者介紹】
劉立忠
1944年8月出生于邯鄲市。1968年畢業(yè)于邯鄲陶瓷學校,然后到陶瓷研究所師從磁州窯著名藝人與老師學習技藝。幾十年以磁州窯遺址古窯場為課堂,碎瓷殘片為老師,收集上萬片古瓷片并整理成冊,從中汲取營養(yǎng),熟悉磁州窯傳承脈絡,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學習與實踐,守正創(chuàng)新,創(chuàng)作出大量精美磁州窯作品,弘揚磁州窯文化,取得豐碩成果。被授予首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中國陶瓷藝術大師、聯(lián)合國教科文民間工藝美術大師等榮譽稱號,還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F(xiàn)擔任“中國古陶瓷研究會理事”、 “河北省工藝美術協(xié)會副會長”、“磁州窯研究會副會長”、“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館長”等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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